瞬间,我已被这熊熊火焰所吞没。我就如同处身在一座无限大的熔炉里,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消失了,没有草,没有路,有的只是仿佛从天而降的狂野之火。
我已不能动,亦不能喊。
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着这火焰,将我的身体燃至透明,最后释放出灼热的强光。
我并没有感受到被烈焰焚烧时的灼痛感,有的只是心中那股不知何来的痛,那阵痛仿佛要撕裂心脏一般,伴随着不断地撕拉声,我感到那颗胸腔中一直跳动的心脏,最终一分为二。
汩汩的鲜血随着伤口涌动向眼前跳动的火焰里……
我累极了,想要睁开眼,眼皮却似有千斤重。我无力的张合着自己极度发干的嘴巴,虚弱无力的发出一声:“水。”
可是过了许久,我也未听到有谁应了一声。我忽有了些害怕,难耐的口渴感让我努力地去睁开依旧有些沉重的双眼。
眼前的景物从模糊到清晰,再由清晰至模糊,如此反复数次,我才看清了我眼前的景象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残破老旧的木梁,梁上垂下来的丝丝蛛网……
我心中一惊,又喜又急的心情让我猛然一下坐了起来,我想大喊一声:母亲。
可是胸腔处又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,就在我本来想喊出的那俩个字要变成难以自控的痛呼时,我脑海中忽地掠过母亲俯首写字时的身影,于是,我强行的将那一声要到嘴边的痛喊给咽了回去,良久,我沉闷的哼了一声,嘴角处泛起一丝冰凉,我用手擦了擦,一抹艳丽的鲜血在我手背上缓缓化开。
我扭过头去,只见斩风刀已非是梦中雪亮如初的刀身,而是偶有些地方有着数不清的斑斑血渍,有一处又干涸成一片。
我不免有些怔怔,说这是梦,场景却是真实的不容置疑。说这不是梦,可本来刀身如雪的斩风刀怎么又是这个样子了?
我心中忽地一颤,难道说,母亲拿它杀人了?
我又静坐了片刻,直到胸腔处那阵剧痛消减后,我才开始活动起身体。
或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,我举手抬足间的动作难免有些生硬,可是除了胸腔处还有些许的疼痛之外,身周其他地方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有些暖洋洋之感,很是舒服。
我舒展了一会儿身体后,胸腔处的疼痛感也消失不见了。我才放心的下了床,迈着仍旧有些僵硬的腿,缓缓的向门口走出。
虽然这房间很小,我却觉得那门遥不可及,我走走停停,不断的张望着这房间的物事。尤其是小碳炉上的那口铁锅,似乎正冒出热腾腾的香气。
而我母亲还坐在那旁边,微笑着转过头来,手上拿着那把给我盛粥的木勺,目光充满怜惜的望着我,轻声道:再吃一碗吗?
我用力的摇了摇头,妄图驱散掉脑中那些让我悲伤的幻想。
我迈出木屋,站在屋外暖意融融地阳光里,紧握着双拳,有些怔怔地想:母亲,已经无法说话了啊……
手掌处忽地传来一阵刺痛,我在阳光下,将它缓缓的摊开来,正巧看见一珠鲜血从我的指甲处滴落到手掌的伤口上。
我又抬起头,望着视野里的一片金黄,心中感叹道:又是秋了呢。
忽地一阵秋风吹过,我不禁有些萧瑟之感,身上也传来一阵凉意。我低头看了看一件单薄的外衣,有些无奈的笑了笑。
这间木屋建于一座矮山半腰处,放眼望去,成熟的麦子随秋风起伏,像一片潮起潮落的金色海洋。
更远处,似乎有一道横亘东西的滔滔江水,江水上雾气笼罩,让对岸的景色披上了一层虚幻的朦胧感。
麦田、江雾之上,是无穷无尽的蔚蓝苍穹。低空处偶有几只彩蝶飞过,向绚丽的花朵处扑去。
我站了站,身子更冷了些。于是转回房内,想找件厚实的衣服披上。可就在我转回头去,身子如遭雷击般剧烈抖动着。
在我曾躺过的那张床旁的墙壁上,赫然是一副巨大的血图,有几处地方因在木窗横档的阴影里,血迹仍未干涸。
我看着那张血图,又看了看斩风刀的血迹,瞬间从头冷到了脚。这是……怎么回事?
我怔怔的望着那张血图,企图从中找到什么规律,可是直看到我双眼发酸时,我也未看出那到底是什么。
我拾起斩风刀,走到那块墙壁前,依着血图的纹路细致的描绘了一番。到最后,我终于得出一个令我有些毛骨悚然的结论。
这个血图,竟让我想起了在风沙之地见过的那面铜盖。还记得,那个五尺见方的铜盖是天眼的入口,桶盖上绘着龙躯一样的古怪图腾,鳞一样的花纹充斥了整个图案。
而面前这块血图,却因各种血滴滑落的轨迹,导致图案不那么真切了。如果说这两者真是同一样东西,那涂出这个血图的是谁?
如果另有其人,那他将血图刻在这里是什么用意?我又看了看手中的斩风刀,忽地抖了抖,那人若是对我心存歹意,我安有命在?
可若真的是我母亲涂出的这面血图,那她又是什么用意?告诉自己的儿子她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吗?
风沙之地、龙纹族祭坛、天眼入口、图腾铜盖、墙绘血图。这些诡异的地方到最后却硬生生的要同一个称呼紧紧相连,那就是:母亲。
一阵如山崩地裂般的头晕目眩之感,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,我在那一刻竟无法动弹,一股我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意,如汹涌的海底潜流猛地涌向了我手中握着的斩风刀。
我大吼一声,猛地一跃而起,将手中斩风如摧枯拉朽之势狠狠的插进了那堵绘着血图的墙壁里,我又将刀如同镐锄一样去挖掘着墙壁上的土石。
为什么母亲要给我在粥里下药?为什么她只言片语未留就此离去?
我生平第一次,对旁人口中所说的母爱产生了质疑。
我如得了失心疯一样狠命的在墙上刨了很久,直到无数的碎石沙土堆满了我先前躺过的那张床,我才猛然醒觉过来。
我吐出了心中的那股浊气,然后开始一点一点的收拾起床上的残土来。可能是刚才发泄太久的缘故,这些日子以来堆积在胸中的闷气也无影无踪了。就连之前的那阵若有若无的胸痛,也消失不见了。
我无奈的笑了笑,心想这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。
可就在我搬运那些残土的过程中,忽地一愣,在那碎石沙土掩埋之下,竟露出一截有些泛黄的羊皮卷。
我犹豫了片刻,伸出手将它拾了起来。羊皮卷上黏着了很多的灰土,我走到门外,在一处土墩上坐下,然后抖了抖手中的羊皮卷。
那上面的字迹,在阳光下越发清晰起来。而我在读这些字的过程中,内心情绪的转折也是极大。
这个羊皮卷,是母亲留给我的,但不是她最近所写,而是十余年前,同父亲在这小木屋内避暑时母亲所写。
我看着这些细劲挺直的笔迹,就知道这羊皮卷上的内容非是他人撰写。
以下是羊皮卷上的原文内容:
金麦山,芝水畔。1798年3月。
如今已是晌午了,纹羽那胖小子还睡得香甜。我走过去捏了捏他那胖嘟嘟的小脸,然后看着他皱眉辗转的样子,不禁笑开了花。
“幽兰,你又不让纹羽睡个好觉。”
松之的声音在我耳畔温润的响起,他总是这样,对我说话的口气始终如此。我忙回头看向他,只见他戴着一副很大的斗笠,整个俊俏的面容都掩在一片阴影里。
我嗤笑一声,嗔道:“出去种个田嘛,还装出一副侠客的样子来。”
松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,望了望躺在床上纹羽,不禁莞尔道:“这小鬼头,太贪睡了吧。”
我伸手过去,揭开了纹羽身上盖着的薄被,用手心轻轻的摩擦着他胸前的鳞甲,有些心疼的道:“松之,有什么办法可以帮纹羽弄掉这东西吗?”
松之一愣,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,他笑了笑,道:“办法是有的,只不过,天下承平已久,而贪官腐吏横行,我总觉得,再过得十余年,就会爆发战乱。纹羽若是有这件天生的胸甲,倒有了些保障。”
我撅了撅嘴,道:“你也说了嘛,十余年……那纹羽的童年要怎么度过啊?大热天的也要捂得严严实实的同小伙伴们玩吗?”
纹羽搔了搔头,呵呵笑道:“就照你说的办!”
我心中一甜,刚想表扬他几句,却见他面容处忽地闪过一丝阴霾。我刚欲开口,他已闪身到了门外,只听他有些冷冷地道:“来此何干?”
随后,一个人在屋外打了个哈哈,道:“李兄,我们可是特意来维亚国这里拜见你们的啊!”
听这声音,好像是侯镇南,我不禁有些奇怪,侯镇南的父亲是西疆太守,怎么他的儿子能有闲心跑到了这里?
松之依旧有些冷冷的道:“远来是客,客随主便,你们请吧。”
侯镇南又打了哈哈,道:“李兄,现在朝政已分成两派,有人支持培植残蕊,有些支持销毁残蕊,你到底立场如何啊?”
松之忽然仰天大笑,我深知这是他要发火的征兆,果然,他微有些怒意地道:“滚!”

